我加入上海中山医院的时间相对比较晚,1987年,我考上陈灏珠老师的研究生,就此跟先生结了缘。
我最初是儿科系毕业,后来考了研究生,读先天性心脏病方向,这也跟儿科有关。当时,先天性心脏病诊断困难,心导管检查确诊后治疗更难,临床上,很多时候是“束手无策”,非常无奈。诊断方面,我记得当时硕士导师从澳洲回来,买来几根导管,就那几根导管反复洗、反复用,总之就是诊断条件非常有限。明确诊断后,治疗方法也是捉襟见肘,看着这些孩子,要不手术死掉,要不眼看演变为肺动脉高压,最终还是走向死亡……当时大家都比较沮丧,感觉儿科没意思,考博士研究生时就改变了方向,改考冠心病的诊治,多年之后我自己想想,我自己没有坚持下来。
就在那个时候,我来到上海,考了陈灏珠先生的研究生。当时,我们考试的时候有四个人,有一个人拿着一封信,他说:“这是我老师给陈老师写的,他跟陈老师是好朋友”。我一看有人拿着信,咱没有拿信,很是忐忑,心想:是不是不能录取?结果,四个人,最终录取了两个人。一个我,一个王同学,他后来去了日本、美国。这是一段小插曲。
考上了陈老师的研究生,慢慢地,我成为了跟陈老师关系最近的人,有什么问题,公事、私事,学术方面的,我都会去请教陈老师,他总是知无不言,给了我很多帮助。
当时为什么考陈老师的研究生呢?还得说起一本书——《心导管检查》,作为儿科心血管医生,做心脏导管检查,就参考这本书。
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,就是读陈先生主编的《内科学》。说实话,起初这个 “灏”字我都不认识,心想读“hao”,还是读什么?后来知道了这个名字,就记住了,记了一辈子。当时自己也暗暗地想,要是有一天成为陈灏珠教授的学生就好了。那时起,就好好学习,直到1987年,我真的考上了上海医科大学(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)陈灏珠老师的研究生。
初来乍到的我,由陈老师和陈老师的学生姜楞教授一起带我做冠心病的超声诊断,我捧读超声机的图,当时大部分时间就在实验所的二楼工作、学习。后来,陈先生送我去接受博士生联合培养,我去了德国留学。那些年也一直得到陈老师的教诲。
回国后没多久,我就做了心血管病研究所副所长。当时,副所长是很大的官了,陈老师是所长,我就在后面跟着,他查房,我跟着查房,他开会,我跟着开会。记得有一回,我们到23病区3号楼查房,那个地方有电梯,我跑到前面把电梯先按好,他说“算了,三楼就走上去嘛”。他就走楼梯,我也不好意思坐电梯,跟着他跑楼梯。
随着年岁上去,有的人先老头,有的人先老脚,陈老师一直到九十多岁,除了椎管狭窄压迫腿,前些年一直非常矫健,每次开会都坐到第一排,认真记笔记,这一幕感染了好多人。好多年轻学生说,像陈老师这么有名的人,年轻小医生在上面做报告,他居然在下面仔细记笔记。
有一次我对老师说,您没有必要记啦,您点评点评,讲讲就好了。他说:这不对的,记了笔记以后,是促进自己的记忆,你听了,经过脑子,再写下来,等于学了两遍;第二,记笔记可以保证你自己的手不会变得僵硬。
老师的习惯也影响着我们,我们字写得不好,但任何时候都拿一个本,很愿意做笔记,这些年记了很多本,到年底整理出去,也是收获。这些年,我看着陈老师早年的笔记,写得这么好,页面整洁,字体隽秀,值得留作纪念。
都说陈老师是教育大家、科研大家,又是名师。我有时候在想,什么是圣人?王阳明年轻的时候说将来想做圣人。圣人好像没有标准,也没有定义。
什么是圣人?我思考了很久。陈老师不结党不营私,不喝酒不抽烟,我拿一罐茶叶想给陈老师,陈老师也不怎么喜欢喝茶,就是感觉没任何“点”让你抓。有的时候我们说玩物丧志,大多数人都有喜欢的东西,人家知道你喜欢什么,就给你送。对于陈老师,你不知道该给他送什么,没东西送。平日的他,就喝白水,简简单单。
什么是圣人?我思来想去,我想陈老师是医学界的圣人。陈老师的一生给我们留下了好多东西,我作为他的学生,跟着他这么多年,受益终生。
(作者为中国科学院院士、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心内科主任、上海市心血管病研究所所长。本报首席记者唐闻佳整理)
我要评论 (网友评论仅供其表达个人看法,并不表明本站同意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)
全部评论 ( 条)